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→算是四年前写的东西了。
→看到有活动,反正就挖出来修改一下凑凑热闹~
→字数:5200+
→人物:姜千山,朱砂,钟茗,林天逸(一群生活在古代从事不同行业却臭味相投的好基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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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阳春三月,新茶初上。
连着几日来,金陵清风楼内添了不少来往的文人骚客。焚香品茗,吟诗作对,雅俗共赏,倒也算得上一番韵致。
茶楼地段极佳,其中天字号与地字号各占南北,景致不一。地字号清净透亮,近可赏湖,远可观山。天字号外临繁华街巷,远眺而去,满城楼台皆一览无余。只是天地二号,向来不对外人开放。
而此时的天字号雅间中,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负手临窗而立,他身着一袭如水的月白衣衫,腰间一根银丝腰带,长发散落于肩,正凝眸俯瞰街巷人来人往。
这喧闹浮华之声向来传不进天字号雅间,不过这里却是能漏进楼下姑娘一抹清婉琴音,这也是他更偏爱天字号雅间的地方。
只见他掌心内握着一把玉骨折扇,拇指轻缓摩挲着温凉玉面,思量间,眸中焦点微散。
“公子。”门外有仆童轻唤一声。
“嗯。”男子清淡应声,依旧临窗负手未动丝毫,却是敛了神色。
“公子,钟茗坊主来了。”
“请坊主上来吧。”
“是。”
待仆童应诺,男子方才折身,掀袍落坐于案前。轻巧翻开两只青瓷杯,自炭盆上提壶,各浇上一遍烫温。
他自斟一杯,端于鼻尖轻嗅,一时茶香扑面。
然而他也不入口,只取出握于掌心的玉骨扇,轻扣其暗口,几道寒光乍现。接着,他将热茶淋在了几片利刃上,些许还未干透的血迹顿时化开。
将一杯茶浇尽,眼见其光亮如初,方才擦拭干净,隐入扇中。
“朱砂公子以如此好茶洗污,岂不是糟蹋。”声音未落,一道身影推门而入。
只见那人一身青色衣衫,墨色织就暗纹,袖口以玄缎束起,一手拎着刚揭下的斗笠,一手提着两坛子酒。
“好茶没能和钟茗坊主共品,都是糟蹋。”朱砂唇角一弯,伸手在案几的另一边替他斟好一杯茶。
“哟,多日未见,倒是不知你的嘴竟然变的这么甜。”那人自顾自地坐下,将手中斗笠置于一旁,端起瓷杯嗅上一二,便轻抿入口。
“这不是许久不见,甚是想念故友。”朱砂眉梢轻挑,一边堂而皇之地应付他,一边给自己斟了半杯茶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可是想我的酒了?直说就是。”见那人将两坛酒提至案前。
朱砂也不应他,就当认了他的说法。他伸手取来一坛,揭开红封,酒香扑面而来,不禁赞了一声。
如此好酒也只有钟茗坊主酿得出来,多少馋他酒的权贵提着金子候在酒坊门前,也未必换得来半坛,可想其酒之极品。
朱砂倾坛,将自己那已经被倒进了一半茶的瓷杯斟满。
“啧啧,以酒兑茶,我看也就只有你了。”
钟茗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品着茶。想来此人也很是想念清风楼的好茶,朱砂给他泡的又是新出春茶之极品,他定是爱极。
“那我该如何,让你酿淡些的你不肯,非得酿这烈酒,小弟我不胜酒力,又怕喝醉又实在馋的很,只能拿这好茶兑,方不负好酒。”
朱砂说罢饮了一口茶酒。
钟茗笑了声,对这人稀奇的喝法早已习以为常。杯中茶水饮尽,他又伸手替自己斟上一杯,重新品起来。
“哎,方才进来时见你在洗你那玉扇上的血污,怎么,最近闲到自己都亲自动手了?”
听他提起,朱砂想到了最近手头接到的这单生意,不由觉得有些有趣。
清风楼明为风雅茶楼,暗里实则是杀手组织的主要据点。杀手,做的自然是拿钱取命的生意。而朱砂便是这幕后收钱之人。
要说起来,朱砂这名字也是有些由来的。据说他原本没有姓名,常年行走在暗处,下手十分利落,有一回手起刀落,一滴血点溅在了他的眉心,与他白皙的皮肤相映衬,如同一粒朱砂痣,甚是摄人心魄,从此而得名。
朱砂饮尽了杯中茶酒,娓娓和钟茗说了来,“最近接到了一桩有意思的生意,买家出了高价要求取一人性命,你猜是谁?”
朱砂一边戏谑地吊人胃口,一边给自己的空杯倒了一点纯酒,终究还是好奇想尝一尝今年的新酿最纯正的滋味。
“还能是我不成。”钟茗撇嘴继续品茶。
一口烈酒入喉,骤然有些呛鼻,朱砂不由轻咳了几声,继而放弃了尝试,依旧提壶,兑了半杯茶进去。
“你还别说,真就是你。”
言罢只见那人眉头挑高,“什么理由?”
朱砂继续淡然地品酒,不过两三个戏谑之味却越来越浓,“我可不知。”
然而看见眼前之人一脸不信,他还是好心地补上了一句,“……咳,大概是最近你跟姜千山走的太近了吧。那家伙树大招风,估计是不小心牵连到你了。再加上江湖上又不知你我交情,于是就……”
姜千山,江湖第一大帮秋岭阁阁主。和朱砂、钟茗私下是好友。
“……这个混球,怎么净给我找麻烦。”钟茗不满地拍了拍案几。
朱砂挑了挑眉,暗自为姜少阁主默哀,这个月的酒他估计是没得喝了。腹诽间,就见钟茗的目光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。
“哎?那最后这生意你怎么做的,真接了?”钟茗问。
“我接了啊,”朱砂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他,“那么高的价钱我为何不接?”
“噫……你个混球,怎么比姜千杀的还混。”要不是因为打不过,钟茗真想直接扑上去猛揍一顿。
“嗨,看把你给急的,喝茶喝茶。”朱砂慢悠悠地替人倒了杯中凉了的茶水,重新添上一杯。
钟茗觑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茶水,突然有些谨慎,“这该不是鸿门宴吧……你是不是在我茶里下药了?我是不是得现在就跑路去?”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朱砂大笑。
钟茗把自己的一双眼睛瞪成了铜铃那么大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朱砂见他这副模样,笑得肚子都疼了,好一会儿之后,觉得再闹下去,这人真的要扑过来掐死自己,于是很善良地又道,“好罢好罢,实话告诉你,事情已经都解决了。”
“嗯?你怎么解决的?”
“我……反手做掉了他。”
“……”
如此威胁,又怎能容他存在。纵使是误会也不容放过。
“朱砂……”
“嗯?”
“我有没有跟你说过,你虽然看起来一副贵公子模样,但实在有……”
“有什么?”
“有做奸商的潜质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笑声未落,却忽闻楼下厅堂琴声骤止。
二人都是习武之人,耳力极佳。又听到琴女一抹隐含怒意的声音,朱砂与钟茗对视一眼——想来近日也是无聊,不如凑凑热闹,顺便看看哪个登徒子敢来清风楼撒野。
方出房门于走廊处低头望去,便见一男子上前轻薄抚琴姑娘。身边的钟茗一怒,抄起身旁路过仆童手中端着的茶盏,直作暗器飞去。
朱砂这行所见所闻的资料广,他看了两眼也就知那人身份,这是金陵有名的富商林家的公子林天逸,不过他也并未阻止飞身下去的钟茗,眉梢微挑只是冲着他的身影道一句——
“哎,教训一顿便是了,别打死了。”
2.
也是不打不相识,在清风楼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富家公子林天逸,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和朱砂、钟茗还有姜千山成了好友。
这日子一过就是数月,最近的林天逸很头疼。
这话得从他连夜逃上秋岭山开始说起。
最近林天逸这个公子哥被一痴情的女子给缠住了,据说那姑娘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,非要嫁给他,简直无所不用其极,家里见那姑娘门第也还不错,便给他们定下了这门亲事,不过林天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,见这姑娘跟见了瘟神似的,躲都躲不掉,只能一溜烟逃来了秋岭阁。
秋岭阁少阁主姜千山自打从家里老头子手中接过秋岭阁起,就没过过一天清闲的日子,成天正为了江湖事烦得头疼呢,林天逸这兔崽子倒好,自打上了秋岭阁就把这儿当家似的,蹭吃蹭喝蹭住,絮絮叨叨地说着隔壁鹊儿对他如何痴情,自个儿又如何不愿耽误人家。
要姜千山说,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。多好一个小美人白送他怀里还千推万辞,让听的人以为他吃了多大的亏似的。
姜千山打算不管这事儿。
只是一逗两逗之下竟让那纨绔公子认真起来,找来了姜千山眼红已久的女儿红送到人面前,还殷勤地在秋岭阁打起了杂。
姜千山挑高了眉梢看着那个忙上忙下的人,掂了掂手中的小瓷坛。虽说若要论起让他这个大阁主替他办事,这一坛子佳酿还差了点儿,不过也七七八八吧,打了折的酬劳自有打了折的做法。
姜千山唇角忍不住弯得更深,转身拎着酒坛子就下山去了。
城中清风楼内。
“二位好友,有一桩有意思的活,不知道你们乐不乐意接?”姜千山一边说着,将手中的酒坛咣当置在案上。
他满意地看着眼前二人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梢,撩起衣袍,择了一边坐下。
“是这样,天逸兄呢遇上了点麻烦,有个黄花大姑娘想嫁给他但他不乐意,于是就上秋岭阁来找我想办法,酬金呢,就是你们面前的这一坛十年女儿红,哦,还有他人现在还在秋岭阁里打杂呢。”
说完,就见正饮茶的钟茗口中一噎。
“那少阁主打算怎么解决?”朱砂比钟茗淡定,开口问道。
姜千山不愧是人送绰号“姜千杀”,他嘴角笑意更深,“来,你们附耳过来。”
他倾身上前与两位好友概说几句。
“这……可行吗?”
“怎么不可行,太可行了!朱砂你怎么看?”
只见朱砂兄的唇角一勾,“我觉得甚好。”
然后端起一杯香茗淡然饮下。
姜千山一脸英雄所见略同地伸手拍拍朱砂的肩膀,“好,那就麻烦朱砂兄弟给鹊儿小姐演一出戏看了。”
谁知这话说完一口茶水迎面喷来,“噗——”
猝不及防。
“抱歉抱歉抱歉……”
姜千山看着朱砂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擦拭茶渍,抿了抿唇。真有如此让人难以置信吗?
又转眼看到钟茗在一旁憋着笑,他甩了甩手,自己胡乱抹一把脸,“没事儿没事儿……”
“少阁主,你当真要我去干这趟差事吗?我的江湖名声……”朱砂道。
姜千山瞥了他一眼,“你这一天一个身份的,还有江湖名声这玩意儿?就认准你了,这事儿要是做好了,这一坛子的十年女儿红都归你。”
一旁的钟茗已经笑弯了腰。
姜千山拍板,“行,那就这么定了,钟茗我们走,朱砂你在这儿准备着。”
……
城中某繁华街道。
“听说姑娘要与天逸兄成亲了,作为他的好友,姜某特来邀姑娘街市小游一番,主要想借此机会给姑娘多说说天逸之事,增进你们彼此之间的了解。”
姜千山一副好人家公子的模样缓步慢行于鹊儿身侧,见她体态纤柔步履婀娜,虽不及上等的美人,但也小有一番出水芙蓉之姿。多好一姑娘,林天逸竟还看不上,啧啧。
二人徐行几步,不知不觉已至清风楼。
姜千山,“走了许久想必姑娘也累了,我们上茶楼歇歇脚如何?”
他见面前姑娘颔首,便收了扇子展臂一邀,请了鹊儿姑娘入茶楼。
“小二,楼上最好的雅间——”
“好嘞——客官随我来。”
雅间落座,姜千山要了一壶好茶,烫好杯。展袖执起面前茶壶,替一旁佳人斟了一杯,又一杯斟于自己。
“姑娘且尝尝看,这清风楼的茶最是香醇。”姜千山一边说着一边执起自己面前的瓷杯。
轻抿入喉,茶香四溢。他仔细品鉴一番,然后置下了瓷杯。
“实不相瞒,此番邀姑娘来也是有一事想告知,事关天逸,他可能……无法与姑娘成亲了,他……唉……”
姜千山一边说着,一边眉头紧拧,佯装兹事体大地长叹一口气。然后意料之中地看见鹊儿神色一惊。
“天逸哥哥怎么了?他莫不是……染了什么不治之症?我不在乎的,我会一直照顾他!”
听及此处不由一呛,姜千山实在没忍住咳嗽了几声,他伸手带过瓷杯抿了一口茶,勉强润润嗓子。虽然面上依然维持着凝重之色,只是心里已笑出了声。
这姑娘,大概是闺房之中戏本子看多了吧。
“姑娘先别着急别着急,天逸很好。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?”
“……罢了,终究是要说的。在下先让姑娘见一个人吧。”
说罢,他扬声,“朱砂,进来吧。”
外头不应。
姜千山心道:嗯?怪了,莫不是朱砂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?
他又清了清嗓子扬声,“朱砂——”
话音刚落,忽然听得隔壁咣当一声,似是砸碎了什么坛子,有二人的对话隐隐约约传来。
“朱砂,你冷静点。”
“那姑娘我不见了!天逸不是想娶她为妻吗,那就成全他们好了!”
“哎呀朱砂……”
……
约莫几句传来,只见佳人神色略有一惊。
这场面让姜千山也有些出乎意料,他挑了挑眉,随机应变道,“姑娘莫慌,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儿,不如我们一道去看看究竟如何?”
他与鹊儿二人出了雅间的门,那两人的对话听得更为清晰了,甚至依稀能透过半掩的门扉瞧见里头二人的身影。
“朱砂,千山都把鹊儿姑娘带来了,就等着你去见上一面与她将事情说清楚,你要相信姑娘是通情达理之人,定能体谅的……”
“体谅什么?体谅天逸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吗!”
站在屋外,姜千山庆幸自己并未在喝茶,不然定要一口噎得够呛。
然后他暗地里默默地为朱砂兄竖起拇指——看不出来,一向手起刀落的朱砂竟有如此这般……作为戏子的天赋。
听至如此,一旁的佳人站不住了,砰的一声推门进去,“你刚说什么?”
……
清风楼雅间。
四人围着圆桌,面前各摆着一只斟满茶水的瓷杯。
“鹊儿姑娘,事情大概就是这样。天逸兄之所以一直不愿答应这门婚事……其实就是因为……天逸其实是个断袖,他与朱砂一直两情相悦。”
看着姑娘神色万般惊诧,秀气的眉头一紧再紧,眸中似是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。
谁知钟茗此时犹嫌不够地跺了跺脚,有七八分的恨铁不成钢,“天逸也真是的,原是不忍心辜负姑娘深情,这一拖再拖的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……”
“他那哪儿是不忍心!分明是已经看上了鹊儿姑娘!”谁也没料到朱砂会突然如此捶胸顿足地插上这么一句。
噗的一下,在一边旁听的姜千山刚送进口中的茶水全都喷了出来。
你大爷的朱砂,这回你大爷我正好在喝水!
“朱砂你冷静点,别吓着姑娘。”钟茗一脸无可奈何,十分认真地一边劝慰着朱砂一边还安慰着鹊儿。
“罢了罢了……既然他选择了鹊儿姑娘,那我也成全他,安安分分的过小日子也好,不用跟我在一起这般遮遮掩掩的……”
气氛莫名开始转为悲情。
只见朱砂双手往发根里一插,埋下头去,似是真的万般痛苦,“但是姑娘你不知道的……我跟天逸……我们是经历过生死的,我们早有约定……”
这声儿?咋听着还有几分哽咽的味道?
转头一看,那姑娘已是梨花带雨,似是为他们的真情感动万分,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,“公子,我能理解你们,真的……若你们真是两情相悦,鹊儿愿意成全你们,我也不愿天逸哥哥因为我为难……我这就去跟爹娘说,退了这门亲事……”
说着起身便掩面向外跑,留下一阵嘤嘤的哭声……
……
三人目送她跑远,齐齐举杯,各自往嘴里淡定地送了一口茶。
“朱砂,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点。”
“我觉得不会。”
“不仅不会,我直觉,效果应该会很不错。”